混社会怎能没有一身好刺青 | 风行水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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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些天我们几天画画的朋友聚在一起讨论，如果混社会，身上刺点什么好？

阿七就说：“刺青好疼的耶，不刺能不能混社会？”我说：“那不行！古今中外混社会都是要刺的。混社会第一条就是不怕疼，三刀六洞眼睛眨都不带眨的。过去天津卫的混混在家穷得实在没办法了，往赌场门口一站，就要吃干股。里面人二话不说扔出一把刀来，这个要吃干股的人马上撸起裤腿就旋一块肉下来。看对方怎么办。对方如果也是狠角色，接过肉就给吃了。”

阿七说：“那怎么办？”“接着再旋，如果他还接着吃，那就接着旋呗！一直旋到这家伙不再吃为止。”阿七说：“万一这个人就喜欢吃日本料理呢？”我白他一眼没理他，接着说：“等到这个人吃差不多了，也觉得对方是条汉子，才咐吩人拿金创药来，抬到后屋好好将息。这家赌场的干股算是吃上了。”

阿七说：“那上海滩的杜老板也旋肉吗？”我问：“谁？”“杜老板——杜月笙。”“人家不靠这个。”“那靠什么？”“靠脑子，靠做人，主要还是靠组织。旋肉、三刀六洞都是底下人干的。你见过哪个组织的大佬浑身刺得像花瓜一样的？”

阿七又说：“如果我要刺青，我就刺个蚯蚓。”我问他为什么要刺个蚯蚓，他说：“面积小，不疼。”我说：“你那个有什么气势？出来唬不住人啊！开干之前对方一撩衣服，左青龙右白虎，老牛在当中。你纹了一条小蚯蚓，没动手之前就输了。纹这个还不如不纹。”

阿七问：“那刺什么好？”我说：“什么酷刺什么呀。外国人刺十字架、骷髅头、几条蛇缠着的美杜莎、交叉着滴血的弯刀；日本黑道喜欢纹锦鲤、龙、凤凰、蛇、武士、樱花、老虎、头盖骨、佛狗、牡丹、菊花、枫叶、莲花、海浪。村上春树说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坐火车，遇到一对阿库扎夫妇。夜里火车上很热，蚊子又多。这两个人就噼哩啪拉打蚊子，打了一会儿又掏出烟来抽。大概是想把蚊子熏走。村上春树看男的一身好花绣也不敢吱声。过了一会儿那个阿库扎大叔又把烟递过来叫他一起抽。他又不敢不抽。他在书里写：‘阿库扎大叔的脾气是很古怪的，不抽怕他会发作起来。’于是就从夜里抽到天亮，把村上春树的嘴抽得涩苦不堪。”阿七说：“哪里都有怂人，这个古今一般同。”

后来他问我：“纹身有简单一点的吗？”我说：“没有。再简单你可以纹老人家语录：试看天下谁能敌！”阿七说：“那个不行，那出去不是找打吗？”“不爱红装爱武装。”阿七还是摇头说不好。桌子上的人七嘴八舌说：“阿七你不如纹个《富春山居图》。”阿七说：“我不混社会，我回去好好画画了。”

我说：“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纹身。唐朝长安城里有很多混混，白天酒楼歌馆作乐，晚上就在大道上劫杀行商。那些赶脚做生意的人见到他们一扒衣服，刀还没有掏出来就抱头鼠窜。这些混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
“唐宪宗的时候，李夷简在四川成都做官。成都市面上有个混混叫赵高。这个人因为经常寻衅滋事被官府抓了好几回了。赵高这个贼厮很聪明，他在后背上满满地纹了一幅毗沙门天王的刺青。每次要行刑的时候，剥开衣服，官吏一看是毗沙门天王的刺青就不敢打了。赵高仗着后背有‘护身符’，横行市上，四处为害。那真是‘豆腐掉到灰堆里，吹又吹不得，打又打不得’。李夷简一上任，手下人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他，李夷简大怒。他命令手下特制一个棍子，两头都用动物的筋缠紧。赵高被抓来后，李夷简命令手下：给我打，什么时候把他这个毗沙门天王打烂什么时候算完。最后一直打到后背血肉模糊了，也看不清佛像的刺青了，才放了他。赵高趴在地上一声都不吭，不能喊。一喊疼这个做‘光棍’的资格就要被取消。

“赵高被人抬回去养了几十天后，光着后背在街上晃。站在商铺的门口高喊：‘拿钱来——’人不解，问他：‘什么钱？上个月保护费不是交了吗？’他说：‘修佛像钱，眼瞎呀！看不到后背上的毗沙门天王让人给打坏了吗？’”

阿七说：“哎呀！这个赵高还是挺牛逼的！”

我说：“他是运气好，遇到李夷简。如果他遇到薛元赏，保管他站着进去躺着出来。因为长安城的社会治安一直不好，就将狠角色薛元赏调来当了京兆尹。这个官职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市市长。这个薛元赏是个连禁军大将都敢杀的人，况区区一伙小毛贼乎？大宁坊有个无赖叫张干，左胳膊上刺着‘生不怕京兆尹’，右胳膊上刺着‘死不畏阎罗王’。反正就是各种不服，各种牛逼，那比前些天死的龙哥带劲多了！还有一个叫王力奴的，花了五千钱，请人在前胸、后背上刺上山水、亭院、池榭、草木、鸟兽、走到哪儿就像开流动画展一样。以前的京兆尹张仲方拿这些人没办法，基本上抓了放，放了抓。每抓他们一次他们的气焰就涨一层。出狱的时候小弟们在牢门口站一排，张灯结彩的。有敬酒的、有敬茶的、有敬果子的，都抢着喊哥。比打了反叛还要荣耀！这些人一律晃着身上的花绣洋洋得意地在街面上混。看谁不顺眼就拿羊胛骨往他头上敲。这个也是古今一般同。但他们的好日子终结者薛元赏来了，派人将他们一网打尽。抓了三十多个，一律杖杀。打死了扔到街上示众。其他名声不是很大的混混一看，这家伙不是头路。不带这么玩的，于是纷纷把衣服穿起来，不敢光着膀子在街上晃了。薛元赏是个比阎王还恐怖的人。

“段成式《酉阳杂俎》中说唐代刺青就很发达了。书中说高陵县抓到一个贼人叫宋元素，身上刺了七十一处。左臂刺‘昔日以前家未贫，苦将钱物结交亲。如今失路寻知已，行尽关山无一人’。右臂上刺葫芦，葫芦上面有个人头。如傀儡戏郭公的样子，县吏不明白就问他是什么意思？他说：‘这个是葫芦精’。还有一个人是白乐天诗的爱好者，自脖子以下全部刺白乐天的诗。他自己对身上各个部位刺什么诗了如指掌，段成式他们围观的时候，他反手摸着后背说，这个是白居易‘不是花中偏爱菊’，他们绕到后背一看，果然刺着一个人举着杯子正在看菊花。其实这首诗是元微之的，大概刺青的人记错了，也给他刺在后背上。还有什么‘黄夹缬林寒有叶’。他们数了数，七七八八的有三十多首。不禁感叹：你真是一个行走着的白居易诗集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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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主编 | 董啸   值班编辑 | 小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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